【海邊的房間】
不是黃麗群筆下那個被中醫繼父施針而長眠的女兒、所長眠的那間海邊的房間。但之間都有相似的什麼。都是出走追尋卻遭致囚困的故事。一個困在自己的身體裡,一個困在美麗的島上。「出走追尋」是一種溫柔的表述,實則《Limbo》是部難民電影。難民電影多用大敘事醞釀悲愴的基調,脫離不了苦大仇深,對應現實總是悲劇收場,如同limbo這個英文詞彙的語義,懸而未決,始終停滯的狀態。
但電影《Limbo》並不。除了主角奧瑪以外,電影對其他幾位角色各自的來歷交代不多。他們被安置在臨海的蘇格蘭比特島上,在等待一紙身份兌現的當兒,會去上一些生活基本課,比如,如何面試當一個清潔工。「但那如果我要當切爾西球員呢?」終於在那絕美的島上,有人掙破那薄膜般的美好假象,不太暴力地表達了自己的聲張。
有些族群生來就是難民,這根本不是選擇題。然而追尋卻是一則選項。這跟海的運命一樣,不問出處,但求嚮往。所以電影不太講述難民的身世,反而大量運用詩意的鏡頭,去刻畫人的追尋,以及成敗。然而這「成敗」往往不只是獲不獲得身份證明,可能是成就了一場夢想的演出,也可能是敗在一場對執法單位的欺瞞,最終死在一片冷颼颼、白茫茫的雪地上。
Limbo本是迷霧,從外在世界到主角奧瑪的內心世界。電影運鏡如詩,一整片風吹的黃綠草地往下走就是海,突如其來的大雪踩著深陷雪地的腳步艱難前進,讓人不忘的始終是奧瑪深邃憂鬱的眼睛裡,無法言喻的堅毅像野地的篝火未曾止息。恍恍以為他去到哪提到哪的烏德琴琴盒其實就是一副棺木,每個流亡的人無時無刻無不攜著自己,擺蕩在死亡的路上。
「在那艘流亡而失火的船上,我已經見過地獄。」
奧瑪繫著粉紅繃帶的右手終究是好了。好了的時候他拎著他的烏德琴,舞台從家鄉敘利亞變成蘇格蘭,底下的觀眾一樣投以讚賞的眼光。這是導演對世界保有最後的溫柔——如同那場極光,貨架上的漆樹粉,還有那隻名叫Freddie Junior的公雞,安然無恙地回到自己的雞籠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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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mbo (2020) / Ben Sharrock